第1327章 三杯坦诚酒(十一)

        “你同沙之舟的关系,压根儿就不是买凶卖凶,而是从一开始,即为同谋——”我斩钉截铁道:“你所谓的我这一亿身价,并非支付给沙之舟的买命钱,似乎刚好是你张家急于填补的债务窟窿吧?所以沙之舟肯卖命帮你,图的也不可能是钱……”

        估计是没想到我这问题的目的并不是好奇他背后有无买家,又有多少买家,而是借此求证他与沙之舟的关系,张明杰眼中闪过一丝慌张,故作镇静道:“说了坦诚,可楚少又在套话。”

        我激将道:“既然坦诚,那张少就告诉我呗,我猜对了,还是猜错了?”

        “楚少不妨接着猜,沙之舟图的若不是钱,那他图的又能是什么?”一语双关,既像默认,又似反驳。

        我无视他耍着小聪明的坦诚,自顾自的推理分析,道:“你想绑架我,嫁祸给柳晓笙,为的是破坏墨柳两家的关系,柳墨不和,张家便有可能得到柳氏更加坚定、更多方面的支持;你想知道许恒的下落,则是有备无患,万一被精明的柳公子识破你在从中捣鬼,你还有许恒这张底牌——即使高傲的柳公子不心动这张底牌的隐性价值,仍与你撕破脸皮,可就像你说的,单是北天愿意不惜代价买许恒命的人便不在少数,何况区区一亿,还是借款?虽说与许恒这个名字扯上关系的买卖,再合理合法也多多少少要担些风险,可相较之下,这无疑是没有办法的最好办法,至少,不必担心柳家翻脸揭你张家的长短了,因为柳家不会蠢到为了报复你张明杰一个人渣,就去得罪那些和你一起在许恒这张投名状上签过名字的一群人渣。对啊,这才是你们张家人做事的风格,低调谨慎,滴水不漏,绝不轻易挺而走险。你的目标是我,执着许恒,仅仅是担心柳公子如果不能如你所愿,你手里还有一张底牌,所以这张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被置之死地,你都绝不可能暴露。”

        张明杰不掩惊讶,亦不掩惋惜,叹道:“若非立场对立,真诚结交,楚少必是我人生中最好的知己,可惜,现在我对你,却只有敬畏……可楚少你还是没说,沙之舟既非图财,他图的又是什么?”

        “知道你张家图什么,才知道你张家能给他什么,”我道:“绑我也好,谋许恒也罢,说到底,你的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为了隐瞒和摆脱张家目前债务缠身的窘状,藏好这条被绝对不能被墨家人抓到的小尾巴,继续维持和稳固你们张家在风畅的地位与权威。因此我想来想去,觉得沙之舟想要的而你张家又能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就只有——未来,或者说,是一个新的开始。”

        “聪明,”张明杰击掌赞道:“楚少绝对是我张某人有生以来遇到过的最聪明的人。”

        我摇头,却不是谦虚,“我不聪明,还很蠢,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早该想到的——沙之舟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出手,如果只为求财,未免有些说不通,毕竟再多的钱,有命赚没命花,又有什么意义?更何况事情闹得这么大,他背后若有雇主,为免牵连暴露,恐怕也不会吝啬破财消灾,甚至是杀他灭口了吧,哪容得了他一再坏事?因此我才觉得,张少与他是一案同谋,而非雇佣关系,你们的背后,或有买家,却绝无雇主,所以我也早该想到的,沙之舟宁可豁出自己的命也想要了我的命,肯定是有其他原因的……都说沙之舟为人义气,可若说他是为了给他那两个手下报仇,实在有些牵强,毕竟,他那两个忠心却智障的手下是折在警察手里,与我没有太直接的关系,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他如此恨我,是因为我毁掉了他的未来啊……”

        张明杰讪笑道:“确如楚少的猜测,沙之舟渴望重振门楣,想重新开始,他愿意帮我,是因为我许诺给他与风畅合作的机会,可楚少却为了包庇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许恒,让他变成了和许恒一样十恶不赦的杀人犯,这仇怨,是有些大了啊。”

        “第一,我没有包庇许恒,我只是没有抓他的能力和义务,而他肯自首,却是因为我接受了他并不在我义务范围之内的请求;第二,许恒是不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犯,都轮不到你姓张的或者他姓沙的来审判发落;第三,是我让他沙之舟变成十恶不赦的杀人犯的?张少爷,您这是谦虚还是谦让啊?”我目光能剜肉,怒视他道:“你敢不敢摸着自己的良心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柳晓笙宴会那天没出意外,你们顺利得手将我绑了,今天的楚南,是一个还能像这样坐在你面前说话的活人,还是一个死都寻不见尸的冤鬼?”

        张明杰干笑两声,不接话茬,转而说道:“楚少刚才的问题算是问完了吗?”

        丫回避,等同承认会撕票啊!

        我怒不可遏,反而笑了,“当然没有,我问题才说出一半就被你打断了好吗?”

        张明杰被我呛的一窒,尴尬且无奈,道:“那就请楚少问全。”

        “倒也不用,”我大度的摆了摆手,道:“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单北天愿意出价一亿甚至更多买许恒命的人就不在少数,我只是好奇,这些人,都是谁啊?”

        张明杰的回答十分干脆,“不知道。”

        我皱了皱眉头,斜瞥了一眼桌上的酒杯,并未开口。

        我知道,张明杰会补充的。

        果不其然,张明杰赔笑说道:“楚少别误会,我这么回答,不是敷衍,而是因为我知道的,你也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的?”我心里一动,感觉自己好像疏忽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李星辉……楚少不会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曾经找过他吧?”张明杰展露出一种即使我不相信也无法否认他好像全无保留的坦诚态度,道:“牛程锦和李星辉的关系,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沙之舟在潜龙山庄度假村失手后,牛程锦暴露自杀,你第二天一早就约了李星辉见面,晾了他半天,却一个字没提一句话没问,说没有怀疑他,恐怕谁都不信,再说李星辉也不是傻子,回过头就反应过来了,他当时强装出来的冷静,已经是最诚实的答案,你也用不着再问什么,然后没等我们做出反应,当天下午,龚凡林就失踪了,晚上,你便向我们父子开出了风畅百分之七股份的条件——其实第二杯酒的答案,楚少和我都心知肚明。你开出百分之七的条件,为何我张家难以接受偏又难以拒绝?因为大家心照不宣,你只要把龚凡林交给警察,而他将我给供出来,那么不管我是因为什么事情被抓进去的,已是惊弓之鸟的李星辉都会被吓尿了裤子,原本就在警方黑名单上的他无论是跑路还是自首,我恐怕都很难再出来了吧?即使李星辉本事大,一辈子不会被警察抓到,可他许诺借给我的一个亿,短时间内却肯定无法兑现了……说实话,我当时并不确定楚少是否已经知道了我们张家的经济问题,可毫无疑问的是,楚少当时的所有反应,都是非常刻意的,丝毫没有掩饰对我、李星辉、牛程锦、沙之舟之间关系的怀疑,即使你真的只是怀疑,因此开出百分之七这样一个似乎合情合理又过分到充满了试探的数字,可做贼心虚的我还是没有胆量让你去求证,因此,我能做出的选择,只有两个:接受,破财免灾,与楚少求和;不接受,一路到底,继续对楚少出手……”

        张明杰似是询问,又自问自答,道:“无论我怎么选,其实都是楚少你愿意接受的,对吧?我接受,就是摊牌和解,用风畅百分之七的股份,换楚少对我和沙之舟的高抬贵手;我不接受,势必担心楚少接下来的动作,定会急着再出手,同样可以印证楚少对我的怀疑,而到那时候,风畅百分之七的股份,恐怕都买不来我的平安了……”

        我沉默不语,表情平淡,也没有让张明杰从我脸上得到任何答案。